沒有腳的鳥（三）

（三）

很快就到了平安夜，我不想一個人窩在家裡，所以約了幾個同學出去看聖誕燈飾。

我剛上巴士不久，突然接到一個電話：「喂，我是樂天，我在山林道星月酒吧。如果你已經夠十八歲，現在又有時間的話，過來陪我喝一杯！」

我十分驚喜，因為今次是樂天第一次打電話給我，之前我已經一年零四個月沒有見過他。

樂天的聲音好像有一種強烈的魔力，我立刻打電話告訴同學，我臨時有要事不能來。放了鴿子後，我提早幾個站下車，轉乘計程車在山林道找到了那間星月酒吧。

我以前從未去過酒吧，心情有點緊張。只見裡面燈光昏暗、人頭湧湧，我繞了一個圈，才看見樂天，他那雙眼帶著微勳的醉意，看上去比平日更加潚灑不羈。

是樂天先發現我，他很高興，一手拉我坐下來：「我在手機通訊錄裡連續按了很多個號碼，不是無法接通就是沒有人聽，幸好終於找到一個有空陪我喝酒的人。」

我有點失望，原來他不是有心找我，只是無意按中我的電話號碼。
　
「喝什麼？」樂天把圓桌上的餐牌推過來。

本來我的手指已經指著雜果賓治，卻聽見樂天充滿嘲弄的聲音：「小娃娃，你到底夠十八歲沒有？」

我不服地回敬：「雖然你比我老，但是我也不小了，就快十九歲！」然後轉過頭對侍應說：「黑啤！謝謝。」樂天咧嘴一笑，立刻替我補充：「來半打！」

我小時候偷喝過爸爸的啤酒，可是我一點也不喜歡啤酒。黑啤比普通啤酒更多出一種苦澀的味道，我勇敢地喝了一枝，只覺得比廿四味更加難喝。

樂天奇怪地問：「你沒有男朋友的嗎？為什麼平安夜也沒有約會？」

我當然不甘示弱：「本來我已經約了俊男一起看燈飾，以為你有急事找我，才臨時推掉他！」

樂天哈哈大笑：「那我應該怎樣補償你？」

我沒好氣地說：「你又為什麼獨自在這裡喝酒？嘉兒呢？」

他回答：「我們已經分手。」

我驚訝地問：「為什麼？」

樂天聳一聳肩：「你有沒有戀愛過？情侶的定律就是合刖來不合則去！」

我忍不住揶揄他：「說得這樣洒脫，就不用借酒消愁啦！」

「大時大節一個人過，怎樣也有點寂寞吧？」他無奈地說。

我瞄一瞄酒吧周圍的環境，壓低聲音對他說：「這兒有很多女顧客，你可以隨便挑一個。」

他立即怪叫：「你以為我是垃圾桶？」

我開懷大笑。

我不知道原來我是一個幸災樂禍的人，我以前從未試過因為別人失戀而暗暗高興。

這時，酒吧的顧客突然情緒高漲，氣氛熱烈，原來已經開始倒數：十、九、八、七．．．

我和樂天也齊聲倒數，數到一的時候，四周充滿歡呼聲，我和樂天互相祝賀，鄰桌的陌生人也隔著桌子大聲地與我們互祝聖誕快樂。

樂天把另一枝黑啤塞進我的手裡，豪情地說：「不醉無歸！」

那晚我總共喝了一枝半，我不知道我未到酒吧之前樂天喝了多少，但我來到之後，冰桶內剩餘的黑啤全部都被他喝光，後來他喝得很醉。

結帳的時候，我才發現身上現款不足，摸摸口袋，幸好還有一張可以用來消費的提款卡。

但是更加狼狽的情況在後頭。

在酒吧門外，我非常惆悵，不知應該如何將這個一點八米、七十公斤的醉酒男人送回家中。我問樂天住在那裡問了很多次，他才含含糊糊地說出一個地址。如果我在凌晨二時多打電話向木川求救，告訴他我剛剛和樂天從酒吧喝完酒出來，肯定被他罵個半死，唯有硬著頭皮，截了一輛計程車。

樂天住在沙田三層高的村屋，幸好那條路不是太偏僻，計程車可以直達，下車的時候我已經望見樂天剛才所說的門牌。

我在樂天身上找到一串鎖匙，暗暗祈禱他剛才說的住址一定要是千真萬確才好，如果他不是住地下而是住在頂樓，我肯定沒氣力背著他爬三層樓梯。我像老鼠拉龜，半拉半拖地將樂天扶到屋外，謝天謝地！那串鎖匙成功地打開了地下那間屋的大門，樂天果然住在這裡，我立刻將他推進屋內。

我一向以為獨居男人的家一定十分凌亂，說不定色情光碟隨處亂放，到處都是煙灰、啤酒罐和骯髒衣服。但是我進入屋內的時候，發現樂天家中沒有多餘的雜物和裝飾品，不但簡單舒適而且十分整潔，我不禁猜想，是不是常常都有不同的女人，上來幫他收拾家居？

樂天的客飯廳很大，但是只得一個房間，不過我已經無瑕參觀，用盡牛二虎之力把他推到沙發上，雞手鴨腳地替他脫掉鞋子，然後從浴室裡拉了一條大毛巾出來，當作被子替他蓋好。

大功告成正想離去的時候，我的右手卻被樂天火燙的手捉住，他喃喃地說：「不要走。」

樂天的手拉得很緊，我稍一掙扎就會跌在他的身上，所以我一動也不敢動。我心如鹿撞，腦裡正想著如何拒絕，卻發現樂天的手已經鬆開，一點聲響也沒有。我湊前一看，原來他已呼呼大睡。

我鬆了一口氣，替樂天重新蓋好毛巾，離開他的家。 平安夜這晚真的十分平安，路上有很多人夜歸，我只等了一會，便找到計程車回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