忘恩負義

某君一名舊友，曾經在失戀兼逢失業的雙重打擊下，意志消沉到極點，當時汽車欠供被拖走、銀行追數、業主逼遷，女友堅拒復合，他酒醉後割脈，差點走上絕路。某君出錢出力助他渡過了難關，後來他發奮圖強，事業平步青雲，現在是某中資集團經理，欠某君的款項已全數清還，但卻逐漸疏遠他，去年結婚擺酒也沒有通知他，某君為此感到悻悻然：「當初他被債主臨門、眾叛親離，活像一隻喪家犬的時候，是誰走去扶他一把？早知他是這樣忘本的人，我就不該幫他，任他頹廢下去！」我說：「先別生氣，你當初幫他，是希望他重新振作，對不對？既然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，又怎算幫錯人？每個人都有一些不願重提的舊傷疤，他選擇忘記，就由得他吧！」

我忽然記起一本衛斯理小說，書名已經忘記了，只記得內容的大概：有個軍官，在戰亂時期偶然發現了一名渾身污穢惡臭、看上去又病又餓，奄奄一息地躺在垃圾堆內的少年人，軍官見他那麼年輕，當下同情心起，命人將他救回軍營，治好了他的病，將他收歸自己部下。這人年少有為，在軍官的提拔下屢建奇功，數年間便晉升為副官。但軍官最後卻被人用冷血的手法殘殺了，兇手佈下許多疑陣，一直消遙法外，結果由衛斯理逐一偵破，原來殺害軍官的，正是由他一手提拔出來的副官。眾人罵他何以恩將仇報？他憤慨地說，寧願當初從未遇過這一個救命恩人，就這樣在垃圾堆之中死掉！因為這麼多年來，軍官無時無刻不將自己對他的恩惠掛在口邊，逢人就說，這小子滿身毒瘡被人遺棄在垃圾堆，原本只不過是一團等死的廢物，若不是自己將他撿回來，他早就死掉了！何來今日的飛黃騰達？無論他立下多少大功，軍官仍不忘提醒他，他的出身是什麼？副官一直活在報恩的壓力下，心態早就由感恩變成憤怒再變成仇恨，不殺死軍官，他永遠無法從過去的恥辱之中抬起頭來。

古語說：「施恩莫望報」，原來，「莫望報」還是不夠的，最好「莫要記」也「莫再提」。你可以袖手旁觀，但既然你選擇幫他，幫了之後，就不要當是一種恩惠放在心上，這樣大家都會好過一點。人情債比錢債更難償還，領受太大的恩惠，當對方感到無力償還的時侯，只得兩個選擇，一是在你面前永遠抬不起頭，一是徹底地忘恩負義。某君當然不像那個軍官，他一點就明，已經沒有再為此事耿耿於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