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住與忘記

有一句話：「人最大的痛苦，來自記性太好。」

如果人最大的痛苦，來自記性太好，那麼，患上嚴重老人痴呆症的人，痛苦應該是最少的了，連自己是誰都記不起了，還有什麼煩惱？但是剛剛出現初期病徵，被確診患上老人痴呆症的階段，是十分痛苦的，看著自己的記憶力逐漸失去，在日常生活上開始出現困難，心知情況會繼續惡化，卻沒有挽回的能力，要直到後期完全喪失思想能力，無知無覺的時候，痛苦才會消失，或者不是消失，只是轉移到愛他的人身上。

我遇過沒患老人痴呆症，但記性十分差的人。沒有什麼家人、愛人可以停留在他的心上。他很擅長「忘記」，忘記愛過的人，忘記失敗的教訓，忘記自己的錯誤，忘記別人的感受。答應了別人的事，很快就忘得一乾二淨。他腦筋的轉數很快，很有撒謊的急才，撒謊最大的後遺症是，你必須記著自己說過什麼謊，日後才不會前言不對後語露出破綻，但是他沒有記性。他可能真的沒有什麼痛苦，痛苦的是他身邊那個記性比他好的人。不懂忘記是很辛苦的，太善忘卻會令別人痛苦。

我也遇過記性十分好的人，別人一句無心的戲言，他可以記很久，連日期時間地點也記得一清二楚，方便秋後算帳。更糟的是，那個無意間開罪了他的人，根本不曉得他一直在生自己的氣，到他重提的時候已經過了很久，欲辯無從，只好由他繼續記下去。腦裡裝載那麼多，肯定是痛苦的。

「如果你得不到一個人，最好的方法是永遠記著他。」應該永遠記著？還是永遠忘記？或者答案是：記住值得記住的，忘記應該忘記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