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寸金蓮

「向世界出發」最近一連三集，走訪了雲南一條現時仍然住著二十多個紥腳婆婆的「六一村」，她們是中國最後一代的纏足婦女，全都超過七、八十歲。在那個以「三寸金蓮」作為審美標準的年代，女人的腳愈小愈矜貴，走路時搖搖擺擺，才符合男人要求的婀娜多姿；女人腳大被視為「賤相」，好人家會嫌棄，很難嫁得出。所以她們幾歲大就被強迫紥腳，限制腳掌的正常發育，自此畢生也無法行動自如。紥腳的過程極盡痛楚，更會發炎、紅腫、化膿、骨折，頭兩年痛到寸步難行，跟酷刑沒有分別，現在她們年紀老邁，因平衡力差而摔倒受傷的情況更易發生，雖然政府早已嚴禁這種封建習俗，在一九四九年頒令全國婦女放腳，但她們從小紥腳，忽然放腳，雙腳不適應反而更痛，結果還是偷偷紥回腳。

當我看見那些婆婆一個個在鏡頭前解開纏腳布，進行足浴的時候，真是萬分驚呆和震撼，我從未見過如此畸形如此恐怖的腳！初時我以為她們的腳只是不合比例、像幼童那樣短小，沒料到它們的形狀完全不像一對正常的腳！腳背拱起、腳面呈三角形，只看得見大拇趾，其餘八隻腳趾變態地屈曲在腳板中央，已被壓扁了，連修剪趾甲也有難度，但如不勤剪，趾甲會插穿腳板。她們走路時重心全部集中在後跟，用這種形態的腳來承受身體的重量，不痛才怪！令我更驚訝的是，有位婆婆雖然為這對腳吃盡苦頭，卻對自己擁有一雙三寸的小腳感到十分自豪，她的丈夫非常欣賞，認為它們很美很有吸引力。

我和好友都感到不可思議，最令她費解的是：「嫁不出有什麼大不了？不嫁便不嫁！犯得著為了取悅那些自私的男人，忍受那樣大的痛苦嗎？」當然犯不著，但她們不是生於現代呀！她們是生於一個女性沒有學識、沒有地位、沒有自主權和獨立能力的舊社會，女人唯一的出路就是嫁夫生子、倚靠男人，有些婆婆十二歲已經被家裡嫁了出去，命運根本不由她們選擇，對她們來說，嫁不出只會更加悲慘。

如今不願接受婚姻束縛、需要愛情不需要婚姻的人比比皆是。現代女性獨立自主，無須依附男人也可以生存，結婚只是其中一種選擇，能幹的單身女性在香港不會遭受岐視，你可以說這是女權上的進步。進步不大的是，女人仍然會為了取悅男人去做很多痛苦愚蠢的事，當然她們不會紥腳，那種舉步維艱的畸形小腳，亦不會得到現代男性的欣賞和讚美，但跑去整容、隆胸、抽脂、纖體、打毒肉桿菌針的女人多的是。

男人，你們愛一個女人，難道不是欣賞她的本質，而是祟拜她的外殼？每個年代對美女都有不同的標準，現代男人戲謔一句「豬扒」，女人即時視脂肪如死敵，拼命將瘦與美掛勾。當多餘的脂肪趕盡殺絕之後，上圍不可能不縮水，男人對「飛機場」更加不滿意，於是她們又跑去進行潛建工程。但是瘦到渾身沒有半點脂肪上圍卻離奇地誇張、胸腰不合比例，又何嘗不是畸型？忍受一個接一個痛苦的療程，還得承受手術的風險，種種自虐身體的行徑，不見得比紥腳婦女的思想文明，但那些婆婆當年對這個風俗沒得選擇，她們可不是自願受苦的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