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有腳的鳥（十）

（十）

愛情可以令人散發光采，但也可以令人失去光采，我要用厚厚的化妝品來掩飾失戀後的憔悴。

這天，有個胖得像豬的女人推門進入美之匙，詢問那一種減肥療程最快見效，我沒精打采地向她推介了一項最昂貴的療程，她用刁鑽的目光上下打量我一遍，懷疑地說：「你看上去不太健康，精神很差，像是剛剛大病一場，是不是減肥的後遺症？」

我不耐煩地說：「這是失戀的後遺症！」

我發覺自己已經失去積極和自信，我沒法再天天堆著笑臉，為那些女顧客提供美麗的幻想，於是辭掉美之匙的工作，躲在家中養傷。

但是不用上班，胡思亂想的時間更加多。我不想爸媽擔心，努力在他們面前裝成若無其事，但我知道自己的演技很差。

思念像潮水般席捲而來，無論我的眼睛睜開還是閉上，都會看見樂天的影子。我多麼想悄悄上樂天家中等他回來，然後就好像上次冷戰之後那樣，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，撲進他的懷裡跟他和好如初。但是，我知道和好之後，我和他之間所存在的分歧，還是無法解決。

我像一具遊魂，在家中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個月，木川上來看我。

他每次在電話裡的安慰說話都把我弄哭，所以這次他沒有再提樂天，將幾份外國大學的入學章程和申請表放進我的手裡說：「你還這麼年輕，會考成績又不錯，別浪費自己，不如繼續升學吧！我替你挑選了幾間合適的大學，你不妨考慮一下。」

我原封不動地把它們擱在書桌上，幾天之後，才隨手抓起來看。

我在其中一間溫哥華的大學的簡介裡，看見寧靜優美的校舍環境和設施齊備的學生宿舍，勾起了我對校園生活的懷念。升大學曾經是我的夢想，我有點心動，細看報名詳情，覺得自己符合它的收生標準，看來木川替我挑選的時候，花了許多時間和心思。

我從未試過在外國獨立生活，這對我來說是一項新挑戰。新環境和新生活，或者可以令我找到新的人生方向。我考慮了數天，決定把所有文件連同入學申請表寄過去，結果幸運地被取錄，我傾盡三年來的積蓄，去繳付第一年的學費。

和樂天分手那天，我忘記把門匙還給他。

上機前一日，我知道樂天不在，靜靜挽著兩大袋東西上了他的家。

我在廚房裡把所有材料打開，專心地調配分量。我知道自己今後也不會再做芝士蛋糕，所以那一次我特別用心。我將所有感情放進麵粉裡，每一個步驟都費盡心思，結果第一次成功做出一個美麗而且香氣四溢的芝士蛋糕。

我望著它，想起第一次和樂天慶祝生日、我們一起切蛋糕的情景。

樂天一直沒有重提他那個在即興下說出來的生日願望，我相信他早已忘記了。所以我今次不是要達成他的願望，而是達成自己的願望，我曾經答應過，會親手為他做一個美味的芝士蛋糕。這個蛋糕就當作是我對這段愛情最後的總結。

我沒有後悔曾經愛上樂天，他給過我一段最快樂的時光，這段時光會永遠留在我的記憶中。但是，我已經明白，樂天真的是一隻沒有腳的鳥，他不可以停下來，任何人想留住他，他只有飛得更遠，現在我唯一所能做的，就是放他回歸自由的天空。

我輕輕把芝士蛋糕放進冰箱，在冰箱門外貼上「再見」兩個字。我曾經在這間屋子留下許多愉快的笑聲和幸福的幻想，離去之前，我把門匙放回茶几上，禁不住用憑弔的目光向它望上最後一眼。

－（待續）－